无为功

 

 
 

老子说:大道无为,圣人无为,为道者无为;吾无为而民自化,无为则无败,无为而无不为,然而,“无为的好处,天下很少有人能得着”!

“无为”到底是什么意思?是无所作为、安于宿命,还是随和无执、消极退守?是放任主义还是颓废主义?

无为之谜,谜在“道”上。稍读老子便知:

其一,无为是建立在人之不能、道之全能的前提上。

其二,无为的实质含义是:人效法道,唯道是从。

其三、人无为的结果,是道无不为。不是人能“无不为”,乃是“道常无为而无不为”;人只有损己,直到完全无为时,便入了道的“无不为”之中了。耶稣一句话,点到了根本处:“在人有不能的,在神凡事都能”。《圣经》还说了另一侧面:“若不是Jehovah建造房屋,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;若不是Jehovah看守城池,看守的人就枉然警醒”。

世人未见大道与圣人的真相,自然不知“无为”的实质内涵是“弃己顺道”,久而久之,对“无为而无不为”这一惊人反常的论断,人们几乎是存而不论,只剩下“无为”,成了一句人人似懂非懂、若存若亡(41章)、茫然不解其意的口头禅了。

其实,世人都是崇尚有所作为的,唯有修道者以“自损”为美事:“为学日益,为道日损,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;无为而无不为”(48章)。这就是“无为□c”。

为什么必须以“无为、自损”来求道呢?

其一,神的道,不能靠人本身的道德、智慧和生命得到。人是有限的,“道”是无限的,有限者怎能达到无限者呢?有限数相加,总是有限数。神与人之间的鸿沟,人无法跨过。慕安得烈说,永恒之道对人而言,本是一种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;人越是努力,越是深深地显露出自己的无助。

其二,神的道即使给人,人也不能完全理解。“光照在黑暗里,黑暗却不接受光”(圣经)。因为道的作为,不是先使人理论上明白,然后去经历,而是先要人用心灵和诚实去经历,然后才明白。

其三,一切出自人的东西,都必有私、有躁、有罪、有死,这是绝对不能见容于圣洁、清静、永恒之道的。所以人必须自损自死,道才可触及人。

前述“弃绝”、“虚静”、“柔卑”三功,此刻都归于“无为”一功。无为,就是彻底地绝欲、绝智、绝俗,就是全然的“致虚极、守静笃”,就是绝对的柔弱、卑下、自死。只剩下灵还活着。灵,没有了多重多方的纠缠扼制,便归向那久违的故乡,即道。

慕安得烈说:神与人的关系是独特的,这就是:人放弃自己而依顺神,人停下来让神做。人唯有完全被动时,才能成为神手里主动非凡的工具。

盖恩夫人说:“宗教最高的造就,本是最容易得到的;最重要的圣事,本是最容易举行的。自然界的事,也是如此。正如你乘船入海,并用不着你什么力量,你自然会不知不觉地被带进大海里”。她有一个精到的比喻:正如人一松手,手中的石头就会落地一样,人只要一放下自己的作为,内在的灵自然就会归向神道。神道是一切存在的引力中心,万物都依赖他并最终归向他。正所谓“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”(16章)。人身上有“神的形象”(圣经)。故“神道的力量会使你沉下去,越向中心,越安静,越不用己力,速度越快,越没有阻碍了”。这便解透了老子“无为而入道”的内涵。

一旦入了道,无为就不再是方法,而是境界、心态、习惯了。此时人的“无所作为”,便是神道的“无所不为”了。

入道而无为,便是“为无为,味无味,事无事,大小多少,以德报怨”:把清静无为当成作为,以平安无事作为事情,用恬淡无味当作味道。以小为大,以少为多,以德报怨(63章)。表面上乐天知命、顺受其正,实质上有根有母、唯道是从。这样的“无为”,无论对个人、对家庭、对社稷、对人类,都比黄金财宝还要贵重。

入道而无为,恰是基督徒常说的“绝对顺服”、“完全交托”,即一切交由神道所为。“接受一切临到我们的,不以为是由于人,乃是知道由于神。正如一个礼物奉献后,就不由奉献的人作主了”。这就是将自己丧失在神道里。如果你像老子一样确信大道是又真又活、又慈又爱的母亲,你这样作就是一件极自然的事。如果你能弃绝学识、俗念和意志的缠扰,你这样作就是一件极容易的事。

入道而无为,便是放下了一切“人为的努力”。齐克果有过一个尖锐的说法:他思索着,有哪一种努力可以用来追求上帝的国呢?一个人是否应当找到一种合适的职业,以便发挥一种善良的影响力呢?回答是:不,我们必须“先”求上帝的国。那么,我们是否应当舍弃我们所有的金钱去喂养穷人呢?回答又是:不,我们必须“先”求上帝的国。那么,也许我们要去把这真理向世人宣告,叫人先求上帝的国吧?再一次,回答是大声说:不,我们必须“先”求上帝的国。齐克果总结说:“那么,在某种意义上,我们什么都不做。是的,在某种意义上当然是毫无所为,在上帝面前是空无一物,这便是开始,便是先求上帝的国……”。

事情是这样:追求神道的唯一可能,就存在于放弃一切追求之中;为道的奥妙就在于无为,包括无为于为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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