弃绝功

 

 
 

反于世界,归根守母,入道袭常,头一项功夫便是弃绝。

弃绝什么?老子说,弃绝聪明智慧,弃绝仁义说教,弃绝技巧功利,减除自私,淡化欲望,拒绝学问,无忧无虑(19章)。又说,不崇尚贤能之辈,不看重珍宝财富,不诱发邪情私欲,不求知,无所欲(3章)。五色、五音、五味和驰骋畋猎,也绝非益事(12章)。甚至连肉身性命也是大祸患,应置之度外(13、7章)。

圣人耶稣入世传道之前,先完成了弃绝的功夫。这就是旷野四十天。这四十天,对于修道者来说是极富寓意的。

弃绝自我的欲望。当耶稣饿了,魔鬼对他说:你若是神的儿子,可以吩咐石头变成食物。耶稣回答:“经上说,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”。修道不是养生的手段,信仰不是享福的工具。当各种自我欲望滋生时,你不可听从发自心底的一种声音:“求告你的神,他必赐福,赐你比世人更多的福份,以此来荣耀他”。不!你当弃绝这毒蛇狡诈的伎俩,将心思意念专一向着神道,“而贵食母”:将吃喝母亲(道)看得高于一切(20章)。

弃绝世界的诱惑。魔鬼又领耶稣上了高山,霎时间将天下万国指给他看,说:“这一切权柄、荣华,我都要给你;因为这原是交付我的,我愿意给谁就给谁;你若在我面前下拜,这都要归你”。耶稣回答:“经上记着说,当拜你的神,专要事奉他”。耶稣没有恋慕世上的功名利禄、荣华富贵。这些虚幻短暂的东西,常是诱人离开永恒真实的诱饵,唯修道者当识透其粪土不如的本相。“道隐无名”(41章),圣人不自见、不自是、不自伐、不自矜,而紧紧持定真道,“抱一为天下式”(22)。

弃绝理性的僭越。魔鬼又叫耶稣站在殿顶上,说“你若是神的儿子,可以从这里跳下去,因为经上记着说,主会吩咐他的使者保护你”。耶稣说:“经上说,不可试探主你的神”。这次,魔鬼竟用经上的话来试探耶稣。耶稣的回答,掷出了一条最高的原则,就是:神就是神,人就是人;不管神如何试探人,人却不可试探神。“神”这个中文字,就是“至圣而不可得知”(孟子)的意思。你试图理性地求证神吗?你必栽在这里;你以试探为动机求见神迹吗?你必栽在这里!这里是魔鬼设下的理性陷阱,是魔鬼迷惑人离开神的最后一招,致命的一招!这正是当初“智慧果”的毒效。老子强调“弃智、绝学、无知”等等,无非是要修道者吐出“智慧果”,谦卑、清心而入道,尔后方能驾驭理性,随心所欲而不逾矩(孔子)。

与耶稣相反,人类始祖不能弃绝,便自绝于神。蛇对女人说:“你们吃(智慧果)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,你们便如神,能知道善恶”。于是,女人见那棵树的果子好作食物,也悦人的眼目,且是可喜爱的,能使人有智慧,就摘下果子吃了(圣经)。魔鬼向夏娃展现的邪力,无非也是这三样:自我的欲望,即“见那树上的果子好作食物”;世界的诱惑,即“悦人的眼目,且是可喜爱的”;理性的僭越,即“能使人有智慧”,“眼睛就明亮了,你们便如神,能知道善恶”。这是从“物质享受”、“美情荣华”到“智慧知识”,全面的贪婪。故“林下之女”为“婪”,造字的古人必是晓得始祖故事。

有弃必有得。弃己、弃俗、弃智,是为了得道。两厢权衡择其重。耶稣说:“人若赚了全世界,却赔上自己的生命(灵魂),有什么益处呢?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(灵魂)呢”?老子说“名声与生命,哪一样与你更密切呢?生命与财富,哪一样对你更重要呢?得着世界与丧失生命,哪一样是病态呢”?(44章)(见“解读资料之三十三:修道与世界、德行、智慧”)

朋友,你会说,弃己、弃俗、弃智,谈何容易?我们不是全然活在己、俗、智中吗?难道只有离群索居、隐姓埋名、不食人间烟火,才能得道吗?

弃绝的功夫,是心灵的内在修习,不是人生的全然出世。

弃绝的功夫,是一个修道之途,不是一种谋生之法。修道者也要谋生,谋生者亦可以修道。在此,一是“分别”,知何为今生,何为永生;二是“超越”,即淡然置身于谋生中,默然置心于修道上;三是“弃绝”,即默然置心于修道时,完全弃绝自我、世俗与人智的纠缠。

所以,弃绝就是超越。“生生之厚”(过份看重今生)者,不可能“唯道是从”(专心顺从真道),而只能“出生入死”(一出生便入死了)。淡其生,外其身,隐其名,弃其智,绝其学,去其欲,即“弃己、弃俗、弃智”,以达“无知、无欲、无为”的境界。这个“三弃三无”之境,不仅是一种心志,也可以是一种真实,这就是祷告的时候。(见“解读资料之三十四:朴与圣灵”)

祷告,就是与道的沟通、对话。祷告时你面对的,不再是世俗生计、琐碎不堪的大小事务,,乃是如风如灵、周流左右的生命之道;你所借助的,不再是你自己的意志、理性和欲望,乃是一颗诚实的心灵全然依偎在道的引力中,仿佛断了奶的孩子在母亲的怀中(圣经)。这里没有一己私欲的煎熬,没有繁杂世界的吵闹,也没有绞尽脑汁的思虑,你进入了无限存在的真相,全然超越了生与死,逾越了古与今,弥合了善与恶。真正弃绝的功夫,此时便达到了。这种感受,会逐渐弥漫扩散到日常生活中,直到成为你人生的风格:虔诚、纯静、超然、无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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